20061116

那一些破舊與裂傷不必縫補


重新回到中學,已經是十數年以後。我在中學時期結交的刎頸之交,已經零落西東。每一年,總有一些人會走出你的生命,然後由別的一些人替代。

記得中五正當同學難離難舍,每個人手握紀念冊填寫信誓旦旦的承諾,大家絞盡腦汁,想想出什麼優雅並顯出有智慧的文句,在當年認為華麗的冊子裏劃出,也不知道是交情或矯情。

有一位同學寫:“衣服破了就要補,人犯過錯就要改。”
——那時候的少年情懷,哪里知道什麼大是大非?犯的不過是一些芝麻綠豆事。那樣的智慧之語,大約在多年以後的今天,風一吹過來,就會破裂。

破裂如何都能補救呢?像我新近買的一件中意的衣服掉線了,是上面紋有圖案的部分。我沒辦法補回去,就對自己說:“壞了,就這樣打粗穿吧。那樣做,也可以是一種惜福的作為。”獨居生活使我陷於窘境,我沒有時間給小細節和小問題。

多想和過去告別,不再在寂寞的時候聽見過去的聲音,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事,仿佛是一場場戲,在午夜夢回時重播又重播。如果也像針線,掉了就隨它去吧,那也許會快活一些些。

中五生畢業那一天跑來問我:“我們走了,你不哭嗎?”

我很久沒有見到自己的眼淚了。今生,大哭的不過是父親和大哥的出殯時那半個小時。我在靈車裏扶著棺木,棺裏的那一具冰冷的屍體,聽見我喊“爸,過橋了,你要小心走好啊!”或是“哥,路彎呵,你要看清前程”這樣的話嗎?失去愛情的那一天,哭泣是無聲的,深夜裏無聲的哽咽只是秋天的落花一樣,秋天過了,痛也過了;不要叫秋天回來,因為悲痛會回來。中六考最後第二名,我根本就不想哭,對自己不喜歡的東西,是一種選擇的錯,不值得哭。但是,你總會在失去的同時,得回一些,那一年,我得到一個最好的朋友。生命裏面,有更多的事情值得我們用別的情緒去迎接,哭泣不是唯一的方式。

如果碎裂,如果破舊,就讓它碎裂,讓它破舊,讓它無法彌補。生命不是衣服,可以更換??如果一切重來,沒有人的生命要相同。生命的秋天過了,讓冬天的皚皚白雪鋪天蓋地而來吧,把所有的枯槁留在從前,期待春雪初融之時,必是吐露新綠之時!那一些破舊,那一些裂傷不必縫補!

20061112

是馬你就奔馳千里,效夸父追日




今年八月,北京榮寶與江蘇禦風的聯合拍賣會,把徐悲鴻作於1934年、並贈與友人的立軸《馬》以159.5萬元的高價落槌拍賣出去了。

假的馬卻栩栩如生,如有精神。奪得此次拍賣魁首的徐悲鴻《馬》在拍前就被譽為“徐悲鴻藝術生命中少見之作”,原來徐悲鴻以前贈畫給國民黨高官朱家驊。朱氏名“驊”,字“騮先”,因此送畫隱藏了一馬當先之意,可見徐悲鴻對朱家驊期於家國。

說來徐悲鴻畫的馬,在中國人心目中是人才的象徵,是民族振奮的象徵,執著于現實的徐悲鴻翻來覆去地畫馬,正是有感而發。

1935年,徐悲鴻畫了《奔馬》,畫上題“此去天涯將焉托,傷心競爽亦徒然”,憂國憂民,其心可鑒,因此,逐漸地,他的馬成為鼓舞人們的精神力量。

唐朝古文大家韓愈有《馬說》,告訴世人千里馬並不如相馬的伯樂難得,在當時的朝代簡直是振聾發聵之音。同樣是馬,一個是繪畫,一個是文字,卻飽含深義。

今天,人們習慣以“馬到功成”預祝出征的人,不管征的是賽事,還是考驗,還是個未蔔的前程,頂好是像匹馬一般熱情洋溢,有誇父追逐太陽的志向。

教書這些日子,發現莘莘學子對家國之事並不十分重視,對身分認同與族群地位一概不加理會,心中沒有日月,青春淡淡,年歲匆匆,不過馬齒徒增,混日子而已。

大概沒見過群馬飛奔的壯麗場面吧?否則你一定會被深深震撼,為馬的魅力所折服。回頭看看自己大半的人生,生命的潮流有沒有在自然的鞭策下縱橫馳騁,對於所有的外界的羈絆都不放在眼裏,還是僅僅像馬一樣的自由,像馬一樣的奔放,但是卻沒有馬的堅毅?

你仔細看看徐悲鴻筆下的馬,無論潑墨寫意或兼工帶寫,塑造出來的馬的千姿百態、倜儻灑脫,或奔騰跳躍、或回首長嘶,或騰空而起、四蹄生煙……令人無法逼視。那就是整個生命的力量!

想著想著,好像聽得自遠而近馬蹄得得,眼前似乎馬匹迎風賓士??馬群漸跑漸快,終於見到萬馬奔跑的壯闊場面,在暴風雨中,得得得得的馬蹄聲,加上馬的嘶鳴叫喊聲和轟隆雷聲、沙沙雨聲交織成一幅驚心動魄的場面……

如果你從來不願出跑,還說什麼跑出位?沒有食粟一石,怎麼成得了日行千里的駿馬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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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五的學生要在幾天後考大馬文憑試,在此以馬寓意,敬勉風雨中的“快馬”們。祝願人人如詩鬼李賀所言:“此馬非凡馬,房星本是星。向前敲瘦骨,猶自帶銅聲。”